周圍的一切好像都模糊起來,林曉看到螢幕上的嬰兒仿佛慢慢地動起來了,他咧開黑洞洞的小嘴,伸出淺灰色的小舌頭,這可怕的啼哭聲就是這張小嘴裏發出的,她覺得握著的也不再是手機冰涼的金屬外殼,而是嬰兒那具又冷又滑的肉體,那感覺,如同攥著一把死去的蚯蚓……
林曉用盡全身力氣把手機甩出去,手機直直地飛向牆壁再反彈出去,像一只中槍的死鳥一樣跌落在地上,一分為二。
隨著那聲斷裂的脆響,那可怖的嬰兒臉連同令人魂飛魄散的哭聲一道消失了。
這時候她才想起給陳銘宇打電話,幸好座機就在旁邊,如果再離得稍遠些她是不敢去拿的。
這就是事情的經過。
聽完之後,陳銘宇感覺有些不可思議,這明明就是個玄秘的靈異故事嘛,怎麼可能發生在這光天化日之下?
他彎腰撿起那個手機,扣上電池,隨手按下開機鍵,螢幕閃爍起一陣淡藍色的流光,居然啟動了,這手機還真結實。
收件箱中的確有一張新圖片,和林曉描述的一樣,是一個嬰兒的面孔特寫,挺可怖,足以令女孩子們玩命尖叫了。
陳銘宇看了看發信人的名字,只是個135開頭的陌生號碼,回撥過去,關機。
他翻來覆去地把玩著這部手機,忽然心中一動,連忙掏出自己的手機撥了林曉的號碼。等待了幾秒後,手中的電話果然有了反應,先飄出一陣嬰兒的笑聲,過一會兒轉為啼哭聲。進入菜單裏的鈴音選項,不出他所料,自定義鈴聲一欄多了一條新鈴音,正是這一條。
陳銘宇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,突然眼睛一亮,他猛地抬起頭,目光射向了陳小雪。
陳小雪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,似乎魂兒已經飄到手中那本書裏去了。
八
陳銘宇開門見山地問同寢室的老王:“陳小雪的父母是怎麼死的?”
老王家與陳小雪家同住一個社區有二十多年了,那是市機械廠的職工宿舍區,陳小雪的父母在世時,與老王父母同是機械廠這臺大機器上的零部件,不同的是,陳小雪的爸是發動機,官居副廠長,老王的爸只是顆螺絲釘,是個小小車工。但兩家同住一個社區裏,已經有20多年了,用老王的話說:那是青梅竹馬啊!
陳小雪父母出車禍的事就是老王給透露出去的。
這次,老王有點不想回答陳銘宇的問題。
他把頭搖得像個螺旋槳,閃爍其詞地說:“別提人家那事兒了,都死了這麼多年了,我瞎說不好。”
一同住了三年,陳銘宇太瞭解老王了。
陳銘宇只好請客。
校門口的小飯店裏,一個糖溜裏脊,一個排骨燉豆角,一個尖椒炒土豆,就把老王拿下了。
老王有點喝高了,舌頭有點短,但發音不清並不妨礙他向陳銘宇講述陳小雪父母的死因,而且講得還更詳細。
原來,四年前的一天晚上,陳小雪父母開著一輛桑塔納從朋友家回來,路上被一輛卡車撞下河堤,肇事的司機開車逃逸了,陳小雪的父母都被卡在座位裏,動又動不了,也沒有人發現,結果硬挺了一夜,快天亮時才因為流血過多死去,如果那個司機有一點良心,救人或者報警,他們兩個根本就死不了。
陳銘宇的腦子裏豁然開朗,一些細節忽然像蛛網般聯結起來,他終於想通了。
他把老王一個人扔在那裏,自己直奔女生宿舍樓而去。
九
陳銘宇進來時,已經是晚上九點了,林曉、夏萱、陳小雪都在床上看書,屋子裏只有偶爾翻動書頁的輕響。
林曉和夏萱擠在靠門的下鋪看《麗人》,只翻頁,不說話。
沒人規定不許說話,可好像就有種無聲的力量在壓制著林曉,她一出聲就覺得心裏發虛。
陳小雪則躺在對角的上鋪,微閉著眼睛,一動不動,看上去像一尊蒼白的骨雕。
看到陳銘宇走進來,林曉很詫異:“你怎麼來了?”
陳銘宇沒回答,他信步走到陳小雪的床前,嘴角掛著一絲冷笑,嘲諷的說:“你的戲導得挺像那麼回事嘛,如果去做導演,一定能得奧斯卡!”
他打算主動發起攻擊,像豹子一樣一口咬住陳小雪的喉嚨,讓她無法躲閃,乖乖就範。
可陳小雪仿佛沒聽見一樣,甚至連眼皮都沒動一下。
“別跟我裝神弄鬼了。”陳銘宇忍無可忍,高聲叫喊起來。
林曉很緊張,大聲喊他:“陳銘宇,你幹嘛?”
夏萱則不知所措地直直看著他,臉上的表情很是茫然。
陳銘宇一口氣的說下去:“你不要再裝了,別以為我不知道,就是你在搞鬼。林曉那件事你看見了吧,那天晚上你目睹了全過程吧?”
礙於夏萱在場,陳銘宇沒有點明林曉騎車撞人,只以“那件事”來指代。
“林曉從家裏回來那天晚上,只有你們倆在寢室,你還神神鬼鬼地不開燈,接著林曉就聽到嬰兒的哭聲,她以為是鬼,哪有什麼鬼,就是你在搗鬼。”
“今天早上,又是只有你們兩個人同在寢室,怪事就又發生了,沒那麼湊巧吧?不過你那點伎倆也太小兒科了吧,是在網上下的小孩哭聲吧?你什麼時候把它輸到林曉手機,設置成鈴音的?應該是昨天半夜吧?昨晚上10點多我還給林曉打過電話,當時她的手機挺正常的,是半夜裏你動的手腳吧?”
“早上,你看到夏萱出去跑步,寢室裏只剩下你和林曉兩個人,就給林曉發了那張嬰兒臉的圖片,如果我沒猜錯的話,也是網上的吧?你知道她這兩天精神恍惚,看到圖片肯定會往鬼魂上想。這時,你再撥打她的電話,讓那個鈴聲適時地響起,把她嚇個半死,看她害怕的樣子你感覺很爽,是吧?”
“你是個心理變態的女人。你父母死了,我們為你難過,但那與林曉有什麼關係,要怪你應該怪那個司機,是他害死了你的父母,有本事你去找他呀!!”
陳小雪一直一聲不響地聽著,直到最後一句話,她突然被激怒了。
她猛地坐起來,對著陳銘宇歇斯底里的喊叫起來:“別提我的父母,別提我的父母,你給我閉嘴,閉嘴——!!!”
她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著,表情既痛苦,又可怕。
她繼續喊:“你以為你什麼都知道?其實你知道什麼呀?你以為你說得都對?對什麼呀?你不過是個自作聰明的笨蛋!”
這時候的陳小雪,與平時相比,反倒更像個正常女孩子。
陳銘宇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,陳小雪要不是個女的,他早動手了。
“有膽子做,別沒膽子承認。”他譏諷地說。
陳小雪劇烈地喘息了一陣,又恢復了一貫冷漠與平靜,最後說了一句:
“你隨便怎麼認為,這是你的事。不過,要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,自己造孽,就得接受懲罰。”
還不承認?還恐嚇我?陳銘宇都要氣爆炸了。
他指著陳小雪的鼻子丟下一句狠話,“我警告你,別在搞曉曉,如果她有事,我跟你沒完。”
說完,他一腳踹在床架上,摔門而出。
林曉則愣在床上,陳銘宇的話,她好像聽懂了一些。
她偷瞄了一眼陳小雪,覺得自己應該恨她才算正常,可她恨不起來,她的怕比恨要多得多得多。 |